《殺生》是一部沒有拍成功的好電影。它之所以不成功,是因為導演管虎的野心太大了,大到超出了他的駕馭能力。他想要在一部電影里涵蓋的東西實在太多,以至于最后呈現出來的只是這些思想的碎片,轉換成各類隱喻散落于影片各處。《殺生》的這些隱喻為影評人提供了大量的闡釋空間,讓他們可以長篇大論地盡情揮灑,釋放解讀的熱情,但是卻沒有給普通觀眾帶來一個好的故事,以滿足促使他們走進電影院的基本沖動。
管虎從處女作《頭發亂了》開始,就毫不掩飾地宣告了自己在電影上的野心:對束縛人心的庸常現實的批判、對生命意義的追索、對荒謬歷史的詰問……但從這部片子開始也暴露了自己的缺陷:缺乏駕馭這種野心的能力。他似乎缺乏把自己巨大的想法,轉換成一個完整故事的能力,只能在影片中用一些彼此之間毫無邏輯可言的生活片段,建構起一個支離破碎的故事:從樂隊排演的舊倉庫,到女主角在醫學院的課堂,再到人潮涌動的北京街頭,甚至到主角們記憶中的胡同……正是在這些片段中,管虎把自己對社會的批判轉化為搖滾樂中的憤怒,把對歷史荒謬性的揭示轉換為女主角尋根的失敗,把對生命意義的探求轉化為男女主角在胡同里和醫院過道中沒有目的地的狂奔,而銜接這些場景的則是女主角同樣缺乏邏輯的、如詩般的內心獨白。但這部電影的成功在于,管虎用這些碎片營造出了一種真誠而感人的氛圍。盡管這些與青春相關的心理和情感:不安、沖動、迷惘、懷舊、理想主義……早已淪為一種俗套,但在任何時代都會具有動人的力量。
快20年過去了,人到中年的管虎,仍然沒有解決他的野心和表達能力的局限之間的矛盾,于是這一矛盾就不可避免地進入了同樣野心勃勃的新作《殺生》之中。管虎一直公開表示,關于《殺生》,觀眾感到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但他同時又在電影海報上予以提示“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心由境生”。可見,這兩句話其實就是導演的重點所在。《殺生》的主角是黃渤飾演的農民牛結實,為了揭示這兩個平行的主題,管虎分別引入了兩位敘述者:任達華飾演的外來醫生和蘇有朋飾演的本地人牛醫生。
在任達華敘述的故事里,牛結實的舉動可以有兩種理解。從村民也就是世俗社會的角度看,牛結實是一個作惡多端的潑皮無賴,他白吃白拿、調戲婦女、掘人祖墳、玷污圣水、偷窺人家房事、在飲用水里亂撒春藥……嚴重擾亂了長壽鎮的正常秩序。但在任達華這個外來醫生眼里,牛結實是一個反抗社會束縛的“狂人”,他將內心的善良、生命的激情以及對自由的渴望,以一種怪誕的、世俗社會不能容忍的方式表現出來,他變成了自由與生命力的化身。在這一點上,《殺生》延續著《頭發亂了》的主題,只是農民牛結實相對于女大學生葉彤,少了思想層面的糾結,卻多了能產生實際效果的行動力。而這種行動力對于社會來說則是破壞性的,于是,人們群起而欲將牛結實除去,魯迅的《狂人日記》似乎也同時浮現了。
但就是這么一個故事,管虎似乎也沒有辦法把它說好。打破現在與過去的時間區隔,在過去與現時之間不斷穿梭的敘述方式,放在30年前,當然是一種創新,但在先鋒文學已經過去很久的21世紀,在一部電影中,導演還玩弄這樣的敘事花招,是不是有些過時了呢?而更關鍵的問題在于,就這個故事本身來講,完全沒有這么折騰的必要。現實與歷史交替呈現,往往是為了表明兩者之間的互滲關系,但是在牛結實死后,醫生背著他的尸體重新造訪長壽鎮,除了剛開始人們誤以為他又活著回來了,因此引起一陣不必要的恐慌外,牛結實這個以前人們煩惱的“中心”,在其死后似乎就從人們的生活中被完全擯除了。既然形式沒有獲得內容上的支撐,那就只能淪為毫無意義的空殼。管虎背負著這副花哨的皮囊,把一個故事講得四分五裂,制造出觀眾理解上的障礙。
但也正是在這些碎片化的故事中,管虎可以任意設置隱喻。把他所有關于社會、關于生命、關于人與人的關系、關于世界、關于意義……關于一切宏大主題的模糊概念統統設置在點到為止的隱喻中,解讀與闡釋的任務都交給具有哲學家頭腦的影評人。“《殺生》是一部多義性的電影,不同的人從中看到不同的東西”,管虎從一開始就在誘惑那些自以為高明的影評人,誘惑他們把他自己用影像說不明白的東西都講出來。這是管虎的狡詐,也是他駕馭不了自己野心的無奈。
而在蘇有朋扮演的牛醫生的故事里,主要講述了牛結實如何走向死亡的故事。這部分圍繞牛醫生團結村民編造謊言的計謀如何實現,又是如何把牛結實一步步逼向死亡的深淵而展開。當牛結實面對村民個體作戰,當戕害的勢力只是分散的時候,他是不可戰勝的;但是當這些勢力聚合起來變成一種統一的力量,變成一種生存的整體境況時,再強大的心也會崩潰。因為這時他面對的不是一個有形的戰斗對象,而是一種無處不在,但是又無法捉摸的龐然大物,包圍著你,但當你揮拳的時候,擊中的只有空氣,這就是魯迅所說的“無物之陣”。但由于此處的敘事者是牛醫生,在這個限制的視角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牛結實如何身處謊言的包圍,在自我懷疑的深淵中越陷越深,以至無法自拔,但是我們看不到牛結實走向死亡時的感受,看不到他在受困于這個眾人擺下的“無物之陣”時的無奈,我們只能從黃渤時時仰望天空的眼神,看到他對世界的眷戀;從他把奏著“祝你生日快樂”的音樂盒放在棺材上,感受到他對生命的不舍。當然,管虎還采取了一種最直白的方式,用反復出現的“心由境生”四個大字,告訴觀眾牛結實的死因。在這些散落一地的隱喻中,管虎實現著他思想家和哲學家的夢想。
當馬寡婦抱著牛結實的孩子走出大山的時候,長壽鎮的天空開始坍塌。這個孩子的自由是牛結實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他掮住了黑暗的閘門,把兒子放到了光明的外面。到最后,魯迅的幽靈仍盤旋在管虎的意識中——“救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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